金仁友在接受大爱清尘救助时的照片。成功洗肺后,老金也当起了大爱清尘志愿者
金仁有望着自家的服装店发呆。从租门面到进货再到甩货,不到一年时间,他经历了经营一家店铺所要面对的所有问题。“赔钱了,赔大了。”金仁有感到惋惜。开店的四万块钱借来的不容易,先是央求他妻子的在银行工作的一个亲戚帮忙办贷款,“那个亲戚不敢给我们贷款,他知道我的身体状况,怕哪天就不行了,钱还不上。”金仁有说,“她那亲戚也是刚去银行不久,要给家庭状况像我这样的人贷款,也的确有些为难。”
可是咋办呢,一家人要吃饭,孩子要上学,得要想法子挣钱,他又去求人家,“我给人家说软话,软的没用,我就说,你看,我们这太难了,你都不愿意伸出援手,谁还能帮助我们?”金仁有笑的有些不好意思,“比这说的还重,我也实在是没法子……”后来,这个亲戚向别人借了四万块钱,给了金仁有第一笔启动资金。
当然,这笔钱的命运,前面也都说了——大部分换成了高昂的租金和挂在店铺内迎风飘展待甩的服饰,金仁有心疼!
坎坷打工路
金仁有患尘肺病有八九年了,确诊时是2004年下半年——他是老矿工了,自从1989年开始进矿以来,基本上每年都会有几个月呆在矿上,“有时一两个月,有时大半年,走南闯北,哪里有活儿哪里干。”
他最常看的活儿是打钻。“在石头上打个眼,然后把它炸开。”当年打的干钻比较多,没有水,尘土很多。而且危险,“每天要和炸药雷管接触,那时候是火雷管,二十几炮,一炮一炮地点,要是点得快了,就炸不下东西来,要是一炮没打下来,几百块钱的材料费得要自己出。”
金仁有的二哥,就是干打钻的活儿给炸死的。他二哥在河南金矿,他那时在石家庄,二哥出事后,当地给家里发了电报,那时没电话,一个电报走了很久才到家。等他的家人去了之后,人都埋了,包工头也跑了,一点赔偿也没拿到,听人说,二哥被炸得稀巴烂。
二哥的死,不可能不给他触动,可是,为了挣钱,他还是一个矿山一个矿山的走,小心翼翼地打每一个钻洞,“那时候,农闲要出去挣钱,只会干这个,其他的也没啥经验。”金仁有说,“现在,得了这个病开始后悔,要是知道得这个病这么难受,给再多钱也不干。”
而且,那时候,挣钱并不多,“一个月七八百吧。”金仁有说。而且常有干活拿不到钱的事情。“干活了,老板不给钱,这事儿常有,我们打工在外,干得是短期,也没签过合同,碰上仁义的老板,能不欠你工资,碰上那黑心肠的,不给钱,还打你。”
老金不挑活儿,给钱就干——但是常常是干了活儿,拿不到钱。
“九十年代那时候,遇到黑心的老板,不给钱就是不给了,我们又没有办法。”老金很无奈,他觉得现在对农民工的保障制度比以前好多了,“现在还有人能去维权啥的,我们那时候不挨打,就好了。”
“香港回归那一年,我们在一个矿上干活,那个矿主和当地的地痞关系好,干活不给钱,我们想跑,跑不掉,人家地痞就在边上守着,一天干十几个小时,有时慢了,还挨打。媳妇那时帮着做饭,说好了给钱,也不给,还挨打,媳妇气的哭。干了两个多月,把那工程给他弄完了,人家看得松一些,我们几个趁着黑天跑了。钱不要了,能活着就好。”他记得那段时间正是香港回归前后,偶尔,远远的广播中会有激昂的音乐响起,有时,路过包工头的房间,会看到电视机里,香港灯火辉煌的现代大厦,以及手持鲜花,欢呼雀跃的人群,不过,这些和他没有一点关系。他们想得是,怎么能从那凶狠的包工头处逃跑。
之后,继续到处走,到处找矿,南方,北方,去过十几个地方,那些地方有什么名胜古迹,山川美景,从未去过。看到的是漫山的黑洞,听到的是“砰砰”的火药声,吃着最简陋的饭菜,偶尔上一趟街,从洁净的商场门前走过,从未敢走进去。挑地摊上最便宜的衣服带给妻子儿子,也会有难以抑制的幸福。
老金对生活从未有过什么要求,只想平平安安,让一家人吃饱穿暖,让儿子能交得起学费买得起书包。自己辛苦点累点不算什么。回家的路,揣着血汗钱,会高兴地哼起歌儿,矿上的危险,暂时抛之脑后。
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得上尘肺病,直到有一天,咳嗽,喘不上来气,他也觉得可能是累的,继续干。直到有一天,他开始咳血,咳血不止,终于从自己的血汗钱中拿出几张,揣在怀里,走进医院。
医院的化验单很快出来了,尘肺病三期。“医生说,干不了活儿了,得要静养着,”金仁有很无奈:“我这真是后悔,干了这么多年这活儿,没挣着钱,倒落下了这病。现在,要是做我这工作,一个月能挣一万多。我也认识几个人,这几年干这活儿,得病了,钱也挣下了,能存个一二十万,留给孩子,也没后顾之忧了。”
艰辛的自力更生
像所有尘肺病人一样,捱着无边无涯的疼,走一段路要攒足了劲。体力活儿干不了,看病要花钱,那钱让他心疼。
也像很多能坚持下来与病魔做斗争的人一样,他有一个贤惠的妻,照顾他,安慰他,心疼他——让他看到活着的希望。
靠体力吃饭的人失去了好身体,能干啥?想了很长时间,他觉得在县城给手机贴膜能挣点钱,于是,他和媳妇儿开始摆摊做贴膜手机。“前几年手机贴膜很盛行,那时还好,我们一开始做的时候,一天挣好了,能挣个百八十块钱的,后来,城管管得严,人多的地方,不敢去,人少的地方吧,又有谁去给手机贴膜呢?”金仁有叹气:“我们常常要躲着城管,常换地方,一次比一次偏,钱也一天比一天挣的少,城管骂人可难听呢,啥话脏拣啥说,我媳妇儿被他们骂哭过,我们给她们讲,我的身体状况,她们也不听,就要赶走我们。”
做了两年手机贴膜,生意越来越不好做,后来,躲在偏僻的巷道里,一天也挣不来一块钱。金仁有和妻子又开始改卖烤玉米,“玉米是自家种的,到夏天玉米熟了,就让媳妇站在街头烤玉米,挣点零花钱。”
烤玉米也不好卖,受罪不说了,大热的天,人人都往有阴凉的地方呆,金妻却要站在太阳底下,烤玉米,烟熏火燎中埋头干活,只因为卖这个成本低。
更难受的是城管的驱赶谩骂。“大热天,谁家要是有办法,能来顶着太阳烤玉米吗?可是那些城管不管这些,有两个女的,冲上来就骂我媳妇,指着鼻子骂,媳妇哭了,只能挪开……”金仁有的声音越来越弱……
妻子烤玉米时,让他在一边坐着休息,妻子知道他站着累,他就坐在距离妻不远的地方——以前,他抽烟,闷的时候抽一根,自从得了这个病,烟自动戒掉了。闷的时候就低头发呆,看见妻被人欺负时,头会仰起,怕眼泪掉下来。
“那没办法,谁让他家摊上这病,什么也干不了……”
他坐在一旁静静地听。
妻从来不抱怨一句,常常到处打听什么药能治病,即便是电视上的推销广告,她也信。“有一天,她看电视上说,有一种药,叫‘神喉牌25味肺病丸’,说疗效好,20盒一疗程,2000块钱。媳妇卖玉米,攒了一些钱,数数还不够,差一些,问她亲戚借了一些,凑够了2000,寄过去,药没效果,才知道受骗了。”
镇上有一个好心人,闲时会和金仁有聊天,有一次,这个好心人拿着手机上的新闻来给金仁有看——那是2011年6月15日,大爱清尘公益项目启动的相关报道。“老金,你试试这个,看能不能帮你。”
金仁有看到大爱清尘的相关报道,挺激动,那个好心人,帮助他,给他复印材料,填表,“忙活了整整两天,我很感激他的。”
他成为大爱清尘第一批救助的人,“大爱清尘的志愿者,组织我们去医院检查身体,我这情况,医生说,已经纤维化太严重,不给洗肺了。可我想让洗一洗。我还想多活几年。”
以前,他也听说过洗肺,可花费太高,“以前洗肺的地方少,要四万块呢,我舍不得。”现在洗肺一次一万多点吧,有大爱清尘志愿组捐助,“我们只掏很少的生活费用。”
“我求那个医生,说不管咋样,我都要试试,终于,那个医生答应给我洗了,我好高兴的。”金仁有说,“洗出了十几瓶子黑水,有一瓶黑色沉淀,我把它留下了,放在我床头,没事的时候看看。”那是他十几年矿工工作的记忆。
洗肺后,他又看到了一点希望,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活几年,“我就想能做点啥事,能挣点钱,我孩子上学,花钱的地方多啊!”金仁有说。
他现在也是大爱清尘的志愿者,帮助大爱清尘寻找那些还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兄弟。“咱都是在别人的帮助下才找到大爱清尘的,是吧。”他说。
他的手机里记着每一个曾经帮助过他的人的电话,他说:“你看你们都不认识我们,都愿意帮助我们,还是好心人多啊。”他感激大爱清尘给予了他帮助,于是也竭尽所能地去帮助他周围的尘肺病人。
但是他也知道,所有的苦所有的累所有的疼,都得要他自己承受。还有他未来漫漫的人生,横在他面前的是一条汹涌的河,他也得要带着他还未成年的儿子和爱哭的善良的妻一起淌过去。
所以他还在孜孜不倦地打探着干点什么能挣钱,开服装店的生意以失败告终,但是他也不气馁,他想开一个网店,这是很多志愿者朋友给予他的建议,卖一点土特产或者当地农作物,“我让我在南方的亲戚给我弄一台旧电脑,我能学会上网,我能学。可是网费一年1700多块钱,太贵……”
金仁有被打击过的人生,显得太沉重了。即便是他知道,来自于外界的帮助也无法阻止病魔一轮又一轮的袭击,但是他还是非常期待,来自外界的一点点关心与帮助,哪怕一句慰问的只言片语,他都会珍藏在心里……
“我也学着上网,用微博了,我的网名叫‘老实人金’?是不是,我都忘记了,这两天,手机送去修了,几天没上了。……我用的少,只要上去,我就去看看王老师和大爱清尘,他是好人呐,你们志愿者都是好人……”金仁有坐在路边,夕阳中,瘦弱的身躯弯着,像一株被风吹累的庄稼。(文/王海珍)
上一篇:李方琴:蹬三轮撑起尘肺之家
下一篇:何全贵:我想活下去!
Copyright@www.daaiqingchen.org all rights reserved 京ICP备18062355号-1 京公网安备11010802035461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