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幸福是忍耐,更是陪伴
2017-05-07 01:55:57 168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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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屋子里极其整洁,一张大床挨着一张医院用的病床,中间隔着一个外甥送的制氧机。梁川小心又熟练地将轮椅上的妻子毛彩香绕过隔壁一间房推进卧室,拿了个枕头垫在背后,将她的头轻轻靠到自己肩上,然后一手托背,一手揽腿,费力地将妻子抱起到床上。我们看得心惊胆战,却也插不进手。


    两年来,护理妻子的所有流程,梁川早已经驾轻就熟。每天天不亮,他就像个陀螺似的围着瘫痪的妻子转个不停。从早上五点半到晚上十点半,上午下午他各只有一个小时可以稍事休息,夜里十二点和三点还要定时为妻子翻身。

    一个看似简单的翻身工作,对于照料瘫痪病人的梁川来说,却是个划分为众多步骤的繁琐工程。他一步步演示给我们看,每个动作都极其谨慎,唯恐肢体过分摩擦床面。好不容易翻了身,他开始轻轻拍打妻子的肩部、背部,力度均匀不紧不慢,几百下之后将妻子放平,开始抻手臂,活动手腕,按摩手指,拉伸腿部。老太太穿着一套碎花的长袖长裤睡衣,浑身干净齐整,没有一点褥疮,脚趾中间都整齐地塞着纸巾以保证干燥。

    瘫痪在床的妻子早晚需要各洗一次澡。因为担心妻子着凉,梁川为妻子擦身时小心翼翼,盖一半擦一半,擦完了赶紧将被子盖上换另一边;一天四次喂饭喂药都靠鼻饲,需要定期叫救护车去医院更换鼻管;老伴如今只进流食,梁川也跟着吃。每次喂饭都需要将稀饭或粥放入榨汁机打好了,再靠针筒一点一点注射进鼻管。

    我们去的时候正是五点多,两老口已经吃过了。桌上还摆着两碗蒙着保鲜膜的绿豆粥,这是为晚上八点钟准备的一餐,一人一碗。周而复始的整套按摩程序,日复一日的精心照料。梁川挺欣慰妻子除了动弹不得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病症,但又马上拉起妻子紧紧握住的像石头般僵硬的拳头,很遗憾地指给我们看手背上的黑斑,那是血液循环不良导致的。

    跟我们坐在院子里聊天的时候,梁川嘴上虽说刚按摩完不打紧,心里却还紧紧牵挂着妻子,直直竖着一只耳朵关注着屋里的动静。


    其实两年前的梁川完全不会做家务,这是个被妻子宠了大半辈子的男人。二十几岁时,两人经亲戚介绍认识的,他们相差一岁,从来没吵过嘴,妻子将家里内外照料得十分妥帖。尤其是二十多年前,梁川被检查出患有非常严重的尘肺病。在他倒下的那些年里,一直是妻子照顾他并费心调养。如今妻子倒下了,69岁的梁川很庆幸自己还能站起来照顾妻子。

    刚上手看护的时候梁川还很生涩,什么都不会做。妻子疼得痉挛哭叫,眼泪流个不停,他手足无措而又帮不上忙,只好陪着一起淌眼泪。后来他就模仿着医院里的人的动作一点点地摸索。起初妻子过段时间身体僵硬了就哭,梁川就赶紧起来按摩缓解,慢慢也就摸索出了规律。现在渐渐有了好转,偶尔洗完脸,说说话,亲亲脸颊,妻子还会微微抽动脸颊笑一笑。梁川说,一天到晚这么辛苦,看到她笑了,心里就非常高兴,如果妻子不笑,他眼泪就要掉下来了。

    家里能变卖的都卖空了,为了维持室内温度,空调还在一直运转,虽然他已经连电费都缴不起了。老两口有一对儿女,但他们在外条件都不好,既不能帮衬家里,也没法替代父亲照料母亲。妻子身边一直都离不开人,就连去大队体检,梁川都走不开。

    我们去的那天,早上他将妻子拜托给邻居照看,匆忙赶去见了镇长,希望能给他这种特殊情况一些照顾,给予他家低保户待遇。而当我们提出捐助时,梁川却谢绝了,他说这实在是没办法了,希望国家能帮帮他,但是其他人给的,他分文不要。

    梁川知道自己不能倒下,如果他倒下了,妻子也就完了。现在他很少回忆年轻时候的事情,也不愿意去想为了妻子变卖了多少东西背了多少债,一想就会掉眼泪。儿女、亲朋、邻居都曾无数次劝说他放弃,梁川就是不肯,哪里舍得呀!想到以后的日子,梁川说担心也没用,总不能不管妻子,能做一年是一年,做一个月是一个月,做一天是一天。

    妻子的瘫痪是两次中风引起的,梁川清楚记得其中的每一个细节。病床对面的墙上挂着的是一幅两人的合影,是第一次中风后,身体逐渐好转时拍的。梁川不喜欢拍照,一辈子也没拍过一张,但那时妻子心情好,缠着他说,我们俩年纪也大了,趁现在拍张留念留念,以后估计就来不及了。梁川一听就屈服了,赶紧说好,于是专门去了照相馆拍,但没想到几乎成了最后一张。

    那年两人住在扬州,妻子已经在珠宝店“石头记”上了四年班。正月初九的晚上,外面还飘着雪,天气冷得很,妻子兴致勃勃提议按老规矩打牌,输的人第二天早上做早饭。到了凌晨四点,梁川睡意朦胧中感觉到妻子在拼命地蹭他肩膀,问她也不回话,又拿手肘蹭自己,只好打开灯看,才发现妻子已经两眼翻白浑身僵硬,赶紧跳下床喊救护车。五分钟后到医院,六点钟时妻子还有意识,知道小便,到了十点就彻底昏迷不省人事了。

    在扬州医院住了几个月,梁川又花了九千八百元,请救护车将妻子运回温岭医院呆了三个月,天天花钱如流水,吃不好睡不好,病情也不见好转,于是出院由梁川自己照顾。每天梁川都扶着妻子走动,给妻子按摩。五六个月后,妻子居然奇迹地日渐好转起来,甚至能下地走路了。主治医生打来电话询问近况后还不敢置信,梁川骄傲地说,不信就下次送去医院请他亲眼瞧瞧,都能下地走路了。

    然而好景不长,妻子的第二次中风来得猝不及防,仿佛是命运在给这个刚刚在黑暗中看到曙光的家庭开玩笑。妻子在整个村庄的人缘都很好,每天晚上都有人聚在自家院子里聊天。那天夜里朋友们玩得很尽兴,刚刚散了回家。九点钟妻子按时去洗澡,突然在浴室跌倒,梁川给她扶到床上就一动不动了,又是中风。送到温岭医院,妻子被打了一枚小拇指大小的针,药水打进去仅仅5分钟,妻子就变成了植物人。

    梁川也不奢求什么,只希望送来的时候怎么样,出来还是怎么样,但这点念头也被残酷的现实打消了。院方认为妻子变成植物人是因为中风,和注射的药水无关。梁川既不能申请赔偿,也再承担不起医药费,能卖的卖,四处举债,花了二十几万,仍然没有看到痊愈的希望。最后只好将妻子带回家,自己照顾至今。

    当讲到妻子的从前时,梁川难得的有些神采飞扬。他说妻子非常聪明贤惠,手很巧,什么都会做。他进屋取出了两幅保管完好的大幅十字绣,一幅是马到功成,一幅是红楼十二春,针针精巧,惟妙惟肖,是妻子在扬州的时候花了七个月绣的。拉着展开来,他看出我们为怎么完整的拍照而为难,于是直接让我们把绣品摊地上拍,拍完了,却又沿着每一道规整的缝小心翼翼地叠起来放好。他说,这两幅十字绣算是这个家庭目前最值钱的东西了,但苦于有价无市。梁川心里万分不舍,但没钱两字就像重锤一样天天悬在脑门上,他希望有缘人能看中买去,若真卖不出,也就给儿子女儿留做纪念。


    梁川如今已是尘肺病三期,夏天时候身体尚能坚持,到了冬天,就有点自顾不暇。为妻子按摩没一会儿就喘得要命,就只好先坐下歇一会儿。看到妻子哭,又赶紧站起来继续揉搓。夜里还得穿戴齐整地睡觉,这样一有情况就能起来。冬天难入眠,稍有困意就又到了按摩时间,只得又猛打起精神来。现在趁天气好,自己也还走得动,下午偶有闲暇时光,梁川还推着轮椅带妻子去外面转转,呼吸一下新鲜空气,换换心情,村里的人路上遇见还都热情地问川嫂好。他自己能走多远,就推多远,然后再一步一步,慢慢地推回来……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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